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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零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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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零八章

“先師博學廣納,尤擅占蔔星相一道,一生所起之卦逾百,且無一不準。”雪萊輕撫她長發,望著頭頂曳曳拂動的紫荊枝葉,淡淡道:“但先師真正憂慮的,還是這位師兄戾氣過重,為報私仇,甚至連仇人家中的幼小嬰孩都不放過,最終令先師痛下決斷,未將劍聖衣缽傳給他。”

“後來先師告訴我,那是他此生所做最後悔的決定。”

林皓夜一楞:“為什麽?”

當代劍聖仰靠在輪椅背上,眼中映出雲淡風輕與浩瀚蒼穹:“這位師兄心思聰敏,自然將先師對他的態度和疑慮看在眼裏。他心高氣傲,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,再加上後來種種事端,最後竟然叛出劍聖門墻。”

叛出劍聖門墻?!

林皓夜聽到這裏,不禁暗暗咋舌:難怪淩昊天當年叛出門墻時自家師傅能淡然處之,原來是早有先例,習以為常了。

“正因為這位師伯叛出門墻,所以先代劍聖才將衣缽傳與師傅?”她試探著接口,“師祖當年既已作出決定,就應該想到可能會有的後果——既然如此,又何必後悔?”

雪萊嘆息一聲,搖了搖頭:“不是像你想的這麽簡單……許是當真有命星作祟,這位師兄戾氣極重,加之他行事狠辣,又被逐出劍聖門墻,消息傳出,自然引起各方警惕與敵視。也許是造化弄人,也許亦是有人從中挑撥,幾番波折後,他最後竟當真入了魔道,犯下無數殺孽,險些連政府軍都驚動!”

“他這般作為,不僅各修行門派群起攻之,更驚動了先師。當時我已拜入劍聖門下,雖年紀尚幼,可對這一段也模模糊糊有些印象——我記得先師得悉此事,沈默良久,之後便去了供奉祖師玉像的淩霄閣,一待就是整整三日,其間無論我怎樣在外懇求都不肯應答,亦不肯進食水米。”

林皓夜不以為然地挑挑眉:事情已經發生,再後悔也於事無補,還不如想想怎麽補救更為實際——當然,這話她絕對沒膽當著雪萊面說出,否則這位當代劍聖保不準會有怎樣絕大的發作。

“到了第四日淩晨,先師終於走出,之後便收拾行囊,下山而去,這一去就是整整一年。”

“這一年中發生了什麽,我並不清楚,先師也從未提及,但一年後傳來那位師兄被當代劍聖親手斬殺的消息。一個月後,先師回到清涼臺上,神色頹喪,且受了重傷,全憑一身功夫才支撐下去。可即便如此,傷及心脈,本是無藥可救,且先師回來後便意念頹唐,再無生趣,只是顧慮到我尚年幼,不足以主持劍聖一門,才勉強苦撐,撐了八年,到底在一個冬日撒手人寰。”

林皓夜微微黯然:看來這位愛徒的背叛,對先代劍聖打擊之大,甚至摧毀了他活下去的信念。

“這八年來,先師對當日之事諱莫如深,直到臨終才提及一二。他說,那位師兄死前曾告訴他,其實自己從未忘過劍聖一門的授業之恩、教誨之情,只是私仇深切,恨意入骨,難以釋解。他本想覆仇之後便盡心侍奉師門,以報師恩,可師傅對他心存猶疑,步步逼迫,終於將他逼入魔道。”

“我永遠都記得師傅說這番話時的表情,”雪萊頓了頓,神色黯淡,“我從沒見過師傅如此灰敗頹然。他說他很後悔當年所為,如果他當不是無端猜忌,而是耐心開導,化解他心中戾氣,也許事情就不會走到這個地步。”

“而先師臨終前亦再三叮嚀,讓我日後收徒萬萬要再三謹慎。而一旦收入門強,必要耐心訓導,即便門下弟子犯了過錯,也不可急於苛責,當以懷柔為主,慢慢開解,總要以恩德服人。”

林皓夜聽到此處,恍然大悟:“所以,師傅您當年將我帶回清涼臺才沒有急於處置,而是想用恩德化解我的戾氣?是因為師祖臨終前的交托,您才會如此厚待我?”

“也不算是厚待,只是為人師的本分罷了。”雪萊淡淡一笑,撫一撫她的額發,語氣憐惜,“不過當初看到你的眼神,我就想起那位師兄,還有先師臨終前的囑托,總不想逼得你太緊。”

林皓夜咬一咬唇,突然跪正身子,端正行了個大禮:“師傅恩重如山,弟子粉身碎骨,亦不敢忘。”

“恩重如山?”雪萊喃喃重覆,忽然浮現出一絲苦笑,伸手將她攙起,“夜兒,其實為師一直沒告訴你,當年授業之時……我的確存了與先師一樣的心思。”

林皓夜訝異擡頭,念頭轉了幾轉,先是生出幾分苦澀,繼而又覺釋然:“弟子是厲鬼重生,性子又怪癖乖戾,師傅會對我有疑慮,也屬正常。”

“不,不只是這樣。”雪萊閉上眼,手指按住輪椅扶手,“其實當年收你為徒時,為師就發現你習劍的天分雖然略遜於昊天,可精神堅忍、念力強韌,兼之以純鈞劍重塑肉身,於術法一道天賦異稟,遠在昊天之上。若於習劍的同時兼修術法,十年,不,也許只要五年,與昊天對敵便可立於不敗之地。”

林皓夜第一次聽當代劍聖對自己作出如斯評斷,不覺楞住了,訥訥道:“可是,可是您之前從未提過。”

“因為之前,我有疑慮。”雪萊攥捏成拳,十指關節捏得青白,幾乎在檀木扶手留下十個指印,“正如你所說,我顧忌你是厲鬼重生,又戾氣未消,我不願讓你在術法一道過分修習,只怕你有一日會步那位師伯的後塵。若非如此,你當日也未必會傷在陰陽教月神之手,更不會鬧出之後一連串事端。”

他倏爾睜開眼,掌心撫住弟子的左側面頰,目光柔和,夾著深深的隱痛:“每次想起你險些因此喪命,為師就後悔不及,若非我私心裏有所隱瞞,也不會弄成這樣——皓夜,對不起。”

林皓夜深吸一口氣——第一次得悉這段隱情,不是不震驚,不是不難過,可想到兩度救命之恩、五年來的授業之情,想到眼看著師傅臉色慘白地倒下而無能為力的絕望與心痛,她的眼神慢慢沈靜,一字一句緩緩道:“我明白……師傅不必向弟子道歉,您也從未欠我什麽,若非弟子心存恨意,戾氣不消,也不會招致當年的禍患——所有過錯都在我一人身上,還牽累了您和師門,請您原諒。”

那個瞬間,當代劍聖的眼神微微恍惚,想起五年前那個眼神倔強的小小女孩——哪怕是決定收她入門的自己,當初也未曾料到,這個重生於世的女子會成長為這般風華絕代的存在?

他不由探出手,輕撫她額發,低聲道:“夜兒,你長大了……”

林皓夜眨眨眼,再眨眨眼,忽然拽住他衣袖,把臉頰貼在上面蹭了又蹭,發出似貓咪一樣慵懶的呼嚕聲:“我才不要長大,我要一輩子跟在師傅身邊,要您一世都放心不下,哼哼!”

雪萊啞然失笑——果然,成長什麽的,都是自己適才的錯覺罷了。這個無法無天的丫頭,大概永遠也不知道“成熟”兩個字是怎麽寫的。

他由著林皓夜扯住自己衣袖蹭個不停,語氣淡淡:“一輩子都跟在師傅身邊?那你準備把殷文怎麽辦?”

林皓夜頓時噎到,半晌不知該怎麽:尼瑪怎麽忘了,這是師傅,是師傅啊!她所有的腹黑心計都是從師傅這兒學來的,在他面前耍心眼,那不是自己找死!

好容易偷得半日閑,本想一起熱熱鬧鬧吃個晚飯,怎料美第奇家族一張請帖送到別墅,登時打亂了所有計劃。

瞪著那張鑲了金邊的淡黃色請柬,林皓夜只覺得連嘆息的力氣都沒有了:“美第奇這幫人還有完沒完啊,昨天剛鬧完一場,今天又來,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。”

一旁眾人不由咳嗽的咳嗽,看天的看天,誰都不想在這時提醒她,鬧場的人其實正是她和淩氏少帥這對縱橫師兄妹。

淩昊天瞧著請柬下方秀麗的手寫斜體簽名“寒金德美第奇”,微微一嘆:“看來是昨天投石問路的那顆石子起了效用——不論他們今次的用意是什麽,我們都只能接招,不能逃避,否則昨天一番功夫就是白費。”

林皓夜也知道這個道理,卻忍不住去看殷文——後者神色淡淡,並無過多表示,只是在她忐忑看來時回以一個極淡的微笑。

林皓夜心知這就是他“毋需擔心”的表示,微微松了口氣,接口道:“既然這樣,那就只能明知是鴻門宴也硬著頭皮上了。”

她和淩昊天交換一個眼神,兩雙純黑眼眸中閃爍著同一種光彩,出奇的符合“狼狽為奸”這個成語。

雪萊拈起那張淡黃卡紙的請帖,仔細讀了一遍,微蹙長眉:“這張請帖只寫了你們兩個的名字,並沒提到其他賓客,恐怕美第奇來者不善,你們要做好應對。”

兩名縱橫弟子同時垂首:“是,弟子明白。”

“還有,”雪萊微微垂眸,聲音沈冷了幾分,“最壞的打算,如果美第奇家族知道了,你們準備怎麽打算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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